那天早晨在暖陽下醒來的瓦爾特沒看見小貘貘,這讓他猜想也許昨晚發生的就只是一場夢。
當初前往亞馬遜雨林之前他就知道要待上好幾年才能完成他的工作,就先將原本的住處退租了。而現在回到都市,他就需要先借住在索菲她們的屋子一段時間,直到他找到住的地方。
「為什麼你不把側邊的頭髮梳上去呢?」
浴室的門開著,索菲經過時探頭看了一下正在整理髮型的瓦爾特。
「不梳上去才會讓我看起來像顆洋蔥,髮型像食物的人看起來會親切得多。」瓦爾特咧嘴笑,揮舞著木梳。「妳說是吧?」
索菲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,看著瓦爾特將她的梳子收進鏡面後頭的櫃子裡。他又忽然補充了一句:「噢、但更重要的是這樣讓我的頭型比較好看。」
「我知道。你看起來棒透了,小子。像顆洋蔥。」
瓦爾特又笑了,他熱愛自己母親的幽默感。
他已經回到都市好一陣子,瓦爾特相信自己該就醫了。他發現自己無差別地接收到他人情緒這件事是真的,他希望那是自己的幻覺,然而在發覺並觀察後也往往會發現他所接收到的情緒是正確的。
瓦爾特對這現象發生的原因還無法下定論,或許是某種科學可解釋的現象、也或許是某種怪力亂神。他不了解。
他在前往一場生態環境有關的私人研究會場的路上,他相信自己來到這地方將會發生「不好的事」。
至於原因就不用多解釋了,在一個區域內無法避免地和幾十人共處一室——他這次還要發表自己到亞馬遜雨林所待的四年間做出的研究成果——怎麼看這件事放在他身上都不會太樂觀的。
「瓦爾特,你還好嗎?」
駕駛座的加比看見瓦爾特靠在車窗上臉色不佳地閉目養神的模樣,她擔心地問。
那是他母親再婚的對象,一位自信熱情的率性女性。她一直和瓦爾特相處得很好,會玩在一起大笑、歌唱,偶爾兩個也會突然跳起舞來,索菲總是看得很開心。
他知道加比發現自己從亞馬遜回來之後經常露出疲倦的神態,也很少再像以前那樣和她們聊天相處,他待在房裡的時間變長了、出門也多半只會到教堂坐著一整個下午。
「不,我沒事。只是——」瓦爾特睜開眼,看著自己的拇指和無名指指尖摩擦的動作,思考了一下,嘴角勾起一點弧度才看向她:「不太適應都市的生活。我在沒有教堂的地方待得太久了。」
「真的?怎麼樣,那邊不但沒有教堂甚至還不跳舞嗎?」
加比知道瓦爾特喜歡跳舞,曾經她還笑稱他是「不玩樂(跳舞)會死掉的男人」——對此他自己並不否認。
「他們有別的傳統舞蹈,我還學會了,下次我可以教妳。」瓦爾特露出牙齒笑著說,一邊推開車門,拿起背包下車。
站在大樓門口,他看著周遭來來往往的人群,想要像是在森林時一樣藉由呼吸或接觸某些事物來冷靜,然而環顧四周的建築與車輛後,鼻息間只有都市專有的混雜氣息,手裡只有背包尼龍材質背袋的觸感。
他抬頭看了一下自己即將進入的高樓,轉身對車裡的加比道別。
「謝謝妳特地送我來,我也許會晚點回去,晚餐不用準備我的了。」
「晚點見。」
——〈晚點見。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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